三五在邻村喝了半夜酒,醉醺醺摇晃晃在洒满月光的弯路上走着。
眼看要进茨园山庄了,却口渴难忍的,扭身便去了庄边的井台。
井水离井台近丈,但三五伸手就够着似趴在井沿往下一看,脑袋瓜子嗡一声响亮。
很好看的月亮圆圆地在井里一动不动,三五便想起小时候他奶奶跟他讲的嫦娥,心道白花花的月里,肯定有白花花的嫦娥。
“嗯,比我家婆娘好看百倍!”
三五嘟囔着,伸手就去捞那烧饼大的月。
够不着,倾身,扑嗵一声响亮,整个人落了下去。
扑嗵声响亮着,把同样喝了酒,蹲在草地里方便着栽盹的四六吓了一跳。
四六左瞧右看,咋想自己也弄不出恁大动静。
诧异间,听那扑嗵响个不停,就猜是啥活物掉进了井里。
酒壮胆气,四六提着裤子战兢兢过去一看,哟,咋是个人在井里挣扎呀?
于是,在这货“救人”的凄厉呼喊中,若干长夜难眠的庄人闻声而动,救三五于深井之中。
一眼见湿漉漉捞上的是三五,四六悔得直想掴自己嘴巴,心道咋不淹死这鳖娃儿呢。
不过为这,本来对四六不感冒的三五倒是深怀感激之情,日后多有照顾。
天大亮,早起的虫儿挑担子去打水。
井里酒气冲天的,虫儿一愣,想着是三五吐的污物把井水污染了,过些日子就会好的。
却不想,这日起这井竟日日喷涌酒气,浓郁扑鼻。
于是,庄里便有迷信的人说:井龙王淡出了鸟味儿,喝了三五吐的酒,觉得酒味比水味好,索性动用法力把水井变成了酒井,以日日享乐。
当然,更多爱科学的庄人嗤之以鼻,因为没有足够证据反驳迷信思想,便从县水利局请来一白胡子老头。
老头现场取水拿回去研究了,第二天就骑着辆破自行车风风火火来到庄里,把家里全部积蓄和两个存折交给三五说:“兄弟,看这钱够不?这井卖给我吧?”
“拿俺们当白痴啊?”三五说一句,老头便痛哭流涕回了。
据说,这老头一路哭啊哭的,后悔得不能行:明摆是口好井,可以发财,为啥就直白地跟他们说呢?
有了奇异的井,庄里就了开会。
会一结束,大伙儿便集资办了酒厂,同时,筹资打水井,但打来打去,最深打了二百米,居然没一口有水的。
无奈的庄人就一边卖酒,一边买水喝。
喝着喝着,庄人脾气就上来了,都说:“干脆咱都改喝酒算球了!”
山庄擅饮者本就多,这一血性,酒便成了水的替代物。
渐渐,庄人迷三倒四出了不少事儿,比如睡猪圈了什么。
当然,也有动物醉了骚扰人的,比如猪喝多了竟人一样拱上床与人同眠。
才开始,是男子痛痛快快喝,女人满嘴燎泡忍受着。
当然,硬忍是件难受事儿,但想想酒后失态且容易乱性,女人都怕做下见不得人的勾当污了清白之身,便忍啊忍啊,强忍了。
然而,眼见女人口干舌燥满嘴燎泡,男人都说不出的心疼。
所谓心疼,一是真的心疼女人没水喝,二是心疼钱,虽然批发矿泉水一瓶才八毛多,但天天花钱买水,意味着每人每天都要少吸些烟。
男人一商量,很快便达成了共识,你找二哥,他找三大爷的一串联,顷刻间,全庄爱好喝酒的男人便联合了起来。
每周一三五到他家吆三喝四,二四六到你家老虎杠子虫,周日没场就把老婆拉坐在酒桌边,并借鉴教育小孩子喝酒时用筷子头醮一点抹嘴的办法,借着醉意把女主人按坐着,你一筷子头我一筷子头,致使其日久发出大器晚成之慨,一日不喝就觉得日子不是日子似。
月余,山庄酒气冲天,普庄同乐。
三五也以村主任身份立下规矩:每人必须日饮一斤,否则,视情节轻重,轻者罚款百元,重者送乡派出所拘留几日,就像“双规”那样,追问一下为啥身在酒乡不喝酒。
在此情况下,山庄饮酒之风空前高涨,柿树下,边打牌边饮;地头锄地,掉头擦汗之际也要一饮。
尤其是夫妻晚上睡觉,盘脚盘坐在床上你一杯我一杯喝了,这才进入生活高潮。
然而后来,随着庄里酒精中毒的人不断出现,大家一想不对呀,咋能没水呢?
洗脸洗脚用酒罢了,洗衣服刷牙用酒也罢了,熬苞谷糁总不能也用酒吧?
大家一合计,嗯,不行,还是得弄口水井。
三百米的深井打了仍没水。
大伙一想,不能因为光顾喝酒就荒废喝水的乐趣。
庄里就又开了会,一表决,居然以绝对多数通过了力争把酒井还弄回水井。
说着容易做着难。解铃还须系铃人。
因为有这样的俗话,大伙都说,既然是三五吐酒成了这样,那么让他喝多了水再把他扔进井里去,会不会把酒井变回水井呢?
那段时间,喝水成了庄人的享受,以致庄人相互请客都请矿泉水,小店里也不卖酒只卖水了,你想啊,家家户户一缸缸的酒,谁还当稀罕物啊?
三五毕竟是村主任,县公安局都有熟人呢,没人敢明着扔他。
几个人就像地下组织开会一样蹲在墙角一合计,趁着黑夜,以虫儿为首的几个血性汉子喝鸡血发毒誓,这才蒙面灌猪一样插管子把三五灌成注水猪一样扔进了井里。
果然,三五在井里挣扎一番后,酒井又成了水井。
于是,迷信的人又说,井龙王腻味了酒,也想喝水了,科学的庄民对此自然又嗤之以鼻的,不过,他们拿不出科学的理由解释这一现象,便又进城找那老头。
这些日子,那老头头上白发大把大把掉着,见庄人问,便生气地熊道:“酒变水有啥好稀罕的?肯定是你们造假酒心太黑了,光顾兑水了,还好意思说!”
弄得热爱科学的人老大没趣,郁闷而归。
不过,茨园山庄倒是又恢复了平静。